As alone as a little white church in the middle of the desert getting burned.
Rat A Tat
by Fall Out Boy & Courtney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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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雷金纳德分了一会儿神，包厢外大厅里的点唱机传出的嘈杂电子音乐敲打着他的鼓膜，直到桌子对面的男人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他才将双眼双耳重新聚焦回来。
“所以咱们这事儿谈妥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通常说这句话时应该配上职业型的假笑，但是雷·雷从不这样，他只在自己想笑的时候笑。
此时他正坐在“履带”酒吧的包厢里，面前是一张木板条拼凑成的圆桌，整间包厢被投影成典型的美国西部拓荒时期风格。坐在桌子对面的，也就是请他来到这里的人，自报家门叫斯捷尔克，是位将身子藏在宽大的沙色外套里的高个子，他以一瓶烈酒和五百枚金币的出价希望雇佣雷·雷为他做一件事。
前往这颗星球上的沙漠，替他取回一把通行密钥。
“事情发生之前是由我哥哥拿着的，我们的运输队在沙漠里遭到怪物攻击，他和我们失散了，我想他现在已经身遭不测，但是不管怎么样家族的事业还得继续，没有通行密钥货物就出不了星港。”
雷·雷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这几句话，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恩钨德星并没有什么值得向外贩卖的资源或特产，也从没听说过斯捷尔克家族的名号，那么他们可能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酒吧对面这些浓妆艳抹的，不，没必要发散去想，或者恩钨德星只是一个中转站，一个迷惑人的幌子，真正的货源其实和这儿毫无关系，但是这两种可能性都没能解释眼前的大块头跑去沙漠里做什么。
对方清嗓子的声音让他重新集中起注意力，他本想提出这个问题，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看看那个地方，于是他应承下这桩差事，拿起桌上那瓶酒，将酒吧的招牌抛在身后。
以上就是他在这天日落时分躺在沙漠中的原因。人造太阳触及地平线，沙中蕴含的热量流失得很快，绵延起伏的沙丘里看不出任何其他的色调，对外人来说这儿和沙漠里的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但是就他打听到的信息来说，“死教堂区”就是在这里。他选择了一道沙脊上背风的位置，解下挂在后腰的重力枝，将它插在沙地里顺时针转动一下，重力枝的底部发出青蓝色的微光，沙子挤压在一起形成半径一米的圆面。重力枝可以形成一块倒圆锥体的坚实区域，是恩钨德星依靠沙漠生活的人必需的工具。
雷·雷盘腿坐在平台上，面前铺开沿途收集的干枯植物，他在腰间划着一根火柴引燃植物的边缘，生起了一团不大但很集中的火焰。他小心地护住火苗，带着食物香气的烟迷了他的眼，他吃着热好的食物耐心等待着。待等自然月在天边冒头又消失，人造月在天幕上升出的时候，火苗抖动起来，他迅速抓起身边的沙子盖灭火焰，因为沙漠的风向开始改变了。
风速眨眼之间就提高不少，重力台的一侧沙粒被迅速吹走，迎着风令人感觉透不过气，雷·雷转身趴在沙脊上，观察着风汇集的方向。
“喂，小雷，怎么回事？这风也太大了。”被扔在一旁的长柄兵器突然开始说话。
“嘘，要开始了。”
“让我也看看，喂！”正在说话的是雷·雷从武器商人那里购买的特殊武器，当时它呈现出一把镰刀的外观被压在一堆激光枪的底下，它开始说话的时候不仅吓了雷·雷一跳，就连那位平素一脸煞气的武器商人都瞪圆了双眼，他拍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怎么会把它放在那个地方，根据商人的介绍，这把武器会在每天零点——依照所在地时间而定——随机改变形态。雷·雷觉得很有意思就买了下来并给它起名“阿米”，它对于这个来自于变形虫的名字很不满意但是很快就释怀了，“反正你会死在我前头”。眼下阿米是一把典型的现代仿戟，全长达到三米，顶端的矛刺和侧边戈的有效部位都刻有整齐的凹槽，若是挥舞起来，这些凹槽里就会填充上高速流动的粒子，使其命中敌人时能造成伤害，戟柄的底端镶嵌着一块小小的透明石头，发出说话声的就是这个地方。
雷·雷抓住长柄，将阿米探出沙脊，沙漠的风从四面八方聚集至此，互相推搡着在同一个点上撞击，冲上高空形成一股裹挟着沙粒的旋风，他们眼前的一处沙丘逐渐消失，随着沙子被吹走得越来越多，沙地上现出一抹白色。
最上方是一段白色的木条，然后向两侧展开成一具歪斜的十字架，它的下方是圆顶的撞钟室，透过柱间漏过的月光可以看见里面被沙粒磨得发亮的金属大钟，在一小截斜出的连接处下方是细长的建筑主体，上面随处可见斑驳和扭曲的痕迹，钟楼最下方的入口处是门柱型，那些柱子因为年深日久已经外翻，看着就像限制动物用的口笼，钟楼后方本应当是教堂的正厅，现在已经坍塌了大半埋在沙土里，只有靠近中线的大梁还能勉强支撑住自身的体重。教堂所在的位置四周因狂风而形成一片平整的沙漠谷底，从沙中钻出一些手腕粗细的白色线条，每条都有一米多长，待在原处摇晃的样子仿佛海底的花园鳗。
“小雷，背后！”阿米喊了起来，原来有一条落单的白线出现在了迎风的这一侧，它显然发现了伏在地上的人，从沙里整条翻出，以两头交替着地的前手翻动作快速接近雷·雷，他在听见阿米的喊声后立即转身，但是肩膀上还是挨了一下抽打，那条白线翻过沙脊与它的同伴们会合，然后它们距离较近的一些扭动着纠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个人形。
“这些家伙……读取了我的记忆。”雷·雷捡起重力枝，揉了一下被抽破的耳垂，辨认出这些线条汇集成的是他上周在星港外面遭遇的暴徒。雷·雷抓起阿米滑下沙坡，冲向这些白色线条怪物。
长戟只要握对位置，挥动起来是很轻松的，加上阿米所构建出的粒子刀锋，斩断穿刺这些线条怪更是不在话下。雷·雷挑开一只怪物的胸膛，构成躯干的线条断开，随即散落在地化作与沙土别无二致的微粒。怪物的四肢还维持着形状，勾连彼此朝他飞来，雷·雷右手持戟钩住从旁边接近的另一只线条怪的肋下，抬起它撞向那些手脚，空出的左手捏住火柴，贴在斗篷内侧的恩塔符文上划出一道，火焰从身侧涌出吞噬了它们。
眼前所剩线条怪还有八只，雷·雷谨慎地挥舞着戟与它们拉开距离，这些东西组合成人形后速度明显下降，他觉得可以利用这一点和自己攻击范围的优势，轻松地逐个解决它们。突然，这些线条怪两两抓住，每对分别将其中一只抛了出来，其中三只落在他的身后形成包围之势，最后一只从半空中直接朝他扑来，雷·雷将戟的长柄紧贴侧腹，尾端搭在不算坚实的沙地上，利用怪物下落的力道直接贯穿了它，趁它的躯体化作沙子落下的瞬间，启动重力枝固定住半空中的沙子，抬手扔出这只圆锥体打掉刚落地的一只怪物的头。刚才解决的那只线条怪剩余的手脚接在一起，以奇怪的折叠状弹起一拳撞在他的胃部，他横过长戟褪下这只手，矮身扫腿踢离近身，随即戈刃追上将其整个划开，这些手脚也化作沙土。雷·雷顺势向前踏步将长戟的大半隐在身后，对准前方的四只怪，左腿弓步以浑身之力挥出一击，打散它们的上身再折向反打，处理掉剩下的腿部。
“小雷，这种武器是这样用的吗？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这样甩。”阿米仿佛在讨论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雷·雷已经习惯了阿米在战斗时的揶揄，他并不回话，转身面对仅剩的三只线条怪，其中一只已经成了无头战损版。就在这时，从钟楼突出的门柱间刮起一股黑风，三只怪物面对钟楼毕恭毕敬地趴下，然后被这阵黑风卷起带进了钟楼内部。雷·雷抬头看了一眼人造月的位置，拍拍身上的沙子也走向钟楼。
钟楼后方的正厅尚未倒塌的尽头摆着一张供桌，墙面上应是彩色的教堂玻璃，在这里同样是完全的白色，两侧垮塌的废墟里随处可见损坏的仪式用长椅和烛台，还有一些碎掉的石膏雕像。
人造月升到了相当高的位置，月光透过白色的玻璃，只有一些朦胧的光线进入正厅内，受角度的影响稍微照亮了供桌和桌前的台阶，在最后一级台阶的中段戛然而止，余下的正厅部分被一些不知从何处来的淡色烛光映照，所有的光一旦接触到供桌上的物体就被捕捉，因此这样物体呈现出通体的黑色，它与刚才的线条怪一样呈人形，只是身形更加粗壮，双臂末端为超大的锯形，从它撞击供桌的响声来判断，至少比方才门外那些坚固很多。
黑线条怪跳下供桌冲了过来，在距离约三米的地方一跃而起，雷·雷故技重施，将戟柄底端抵住身后的地面，试图让它自己撞上矛尖。黑线条怪挥动双锯挡下矛尖，借着转身的力道将其弹开，雷·雷双手端平去找它的落点，锯状位置的线条散开缠住了他的武器。
“喂，小雷，我快不能呼吸了！语速每分钟都低于二百了！”阿米装出窒息的声音。
“你根本就不用呼吸。”
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话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线条使阿米得以抽身，覆盖在怪物脸部的线条收起，露出了一张人脸。
“刚才确实吓到我了，穿斗篷的男人和会说话的武器，你就是雷金纳德？”
“他就是小雷，我就是阿米，顺带一提我恨不得把这个名字冲进马桶里。”
“没让你自报家门，我是蓝星的雷金纳德，‘西宇宙执行人’。”
“那么你一定是接受了我弟弟的委托过来杀我的咯？”
“我只收到了取回密钥的委托。”
“啊……没错没错，”他转身走开两步，从线条之间拿出一抹红光，“其实这东西是什么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吧？‘陨落诗人之石’，或者你们那儿是怎么称呼这玩意儿的？”
“伊西斯矿。”
“没必要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我，我们做的是正当生意，运输的是医疗器材，只是这儿的星港存货区用的还是老式舱门，需要这种矿石才能打开。他一直看我不顺眼，这次把我弄晕扔进了沙漠，他肯定是等到回去之后发现石头不见了，才雇佣你来找我。”
“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啊，看起来好像是我在控制它们，其实是它们正在消化我，我的体征正在消失，心脏都在反向跳动了，大概再过几分钟我连话都……呜啊——！”
“可惜，看来我们的时间都到了。”雷·雷快速挥动长戟，在线条重新包裹住矿石之前把它打落在地，与此同时，人造月升至天顶，阿米开始发生变化。
“喔！我感觉这次能变个厉害的家伙出来，”阿米说着，戟全长转化成发光粒子开始分离，然后重新组合，光芒中崭新的枪管连成一圈，一部分粒子附在雷·雷的双肩和手臂上构成了能量储存器，“咿哈！是新款的激光加特林，我前天在河马屁股上看过。”
“这么讽刺别人可不好。”
“看起来你小子乐在其中呀，好啦赶快把它解决了我们回去喝酒。”
雷·雷不再接话，交替着打开手腕处的开关，加特林的枪口瞄准黑线条怪，对方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每一个接合处都被激光灼烧贯穿，只消十五秒那只膀大腰圆的怪物就只剩下一些黑色的沙子散落在地上。
“小雷，我是不是变得太强了，这样好像一点挑战性和悬念都没有。”
“你少拿自己当看客，你变得这么沉我还没说呢。”
“你现在不就说了么？我们都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能变个这么厉害的你就偷着乐吧。”
“好啦，把这儿烧了就回去。”雷·雷把阿米放在一边，回身拖起几条长椅的残片，搭在钟楼和正厅交界的门框上。
“喂，小雷，你想毁了‘死教堂区’的传说吗？”
“毁了它？不，把这儿烧了并不会摧毁酒吧里的鬼故事，反而找不到这个地点后故事会变得更神秘。”他燃起火柴，拂了一下斗篷。
雷·雷金纳德沿路捡起矿石和重力枝，背着阿米走上沙脊，风隐去了他的足迹。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沙丘谷底，火舌舔舐着扭曲的白色钟楼，在风的助推之下燃烧得更旺，墙体逐渐发黑剥落，钟楼的下段变得脆弱，整体往后倒向正厅最后的大梁，折断声与金属大钟的闷响是这幢邪恶的建筑所能发出的最后的声音，很快它就会烧尽，人造月沉落时这里就会被沙漠再次吞没。
“喂，小雷，喂！”
“有话就说。”
“你看什么呢？正确的做法难道不是放火之后绝尘而去吗？你这样一点儿都不潇洒。”
“我看你是自己想看吧，喏。”雷·雷抬起加特林的枪身，将侧面的透明石头对准燃烧的白教堂。
“呸，谁要看这个，我还不如回去看河马屁股。喂！别移走啊让我看会儿。”
“在蓝星上，几乎所有的生物都怕火，人克服恐惧掌握了火，它是一种纯净又狂暴的力量，所以看火是一件非常有益身心的事。”
“完全没听出有什么道理。”
白教堂的火焰逐渐变小，到最后只有一些红色的线条游走在残骸的表面上，这些线条所过之处余下的只有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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